當前位置:首頁 > 文學天地 > 評論 > 正文

方棋小說:文學人類學的創(chuàng)作范本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本站    日  期:2011年7月27日     

葉舒憲

去年夏,我非常欣喜地率先讀到帶著油墨味的方棋小說《最后的巫歌》,感動多多,感想更多。

方棋從巴山鄂水的地方的鄉(xiāng)野的視角重新書寫國家的近現(xiàn)代歷史,有史以來第一次正面描寫出在中國自古以來被歧視和蔑視的邊緣族群——“下里巴人”之巴人的這段驚心動魄的生命歷程。我們中國文學人類學研究會的同仁們非?粗凶骷曳狡宓膭(chuàng)作,特邀她參加過我們的2008年貴陽年會,與其他具有人類學傾向的作家和各族文學研究者交流心得和深入田野調(diào)研的經(jīng)驗。我們一致認為,方棋的作品看似土的掉渣,卻非常鮮明地代表著國際文學發(fā)展在后殖民時代的新潮流——即專門給那些在王朝正史視野中從來沒有得到過正視的邊緣族群和無文字族群書寫“失落的歷史”和生活圖景。在昔日中國,巴人這樣的地方文化傳統(tǒng)不可能得到中原帝國的正面描寫,頂多以“巴蛇吞象”、“巴蠻”之類被妖魔化和野蠻化的形式為人所知,或是勉強在正史的《西南夷列傳》中,作為“靖邊”對象或地方物產(chǎn)的進貢方而得到記述。即使是20世紀以來的國內(nèi)學院派的文學專業(yè),也深受前殖民時代和殖民時代遺留下來的三大成見或弊端的束縛,即中原中心主義、文本中心主義和大漢族主義,無法真正認識中國文學和文化的內(nèi)部多樣性。對此,只要翻看一下建國六十年來流行的中國文學史、文學概論和美學概論之類教科書,就可一目了然。構(gòu)成我們中國人口和中國文學的基本前提就在于多地域性和多族群互動的現(xiàn)實。可是我們卻一直誤把漢族一族的漢字書面作品的歷史排列當成“中國文學史”,其王朝正史的偏見和疏漏是封建帝國時代遺留下來的,已經(jīng)幾千年了。其殖民時代的學科本位主義偏見是伴隨西學東漸歷程而空降到我們國家來的,從1911年辛亥革命結(jié)束帝制皇權(quán)算起,至今也整整一百年了。讓人感到非常遺憾的是:中國的廣袤土地上多地域多族群無比豐富多樣的活態(tài)文學(如今按照聯(lián)合國的命名稱為“口傳與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基本上不在我們的文學師生的課堂上講授。為了沖破以上偏見,我們專門編寫了一部《文學人類學教程》,和方棋的《最后的巫歌》幾乎同時出版?梢赃@樣說,我們和以方棋為代表的當代作家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向六十年來換湯不換藥的西化的(也包括“俄蘇化的”)正統(tǒng)文學觀發(fā)起挑戰(zhàn)和批判。我們用的是教科書的學術(shù)理論方式,方棋用的是她飽含巴山蜀水文化情懷的鮮活創(chuàng)作。她的《最后的巫歌》向上秉承著馮夢龍、沈從文、韓少功以來的地方性知識寫作傳統(tǒng),向下啟發(fā)著更加自覺的文學人類學和新歷史主義的“寫文化”(writing culture)傾向。我們殷切希望在中國大地上誕生更多這樣來自邊緣立場和田野經(jīng)驗的當代作品,幫助我們重新體會文化多樣性的寶貴智慧,以及文化多樣性對于現(xiàn)代文明的可持續(xù)生存所提供的反思和治療意義。

人類學家的文化相對論立場和地方性知識原則,成為我們擺脫偏見,重新進入地方族群現(xiàn)實生活的認識前提。以土家族巫師即梯瑪為主人公,以巫師通靈的眼光審視這個經(jīng)歷著巨大文化變遷的時代,方棋通過他的文學想象,完成了一個作家的文化再認同儀式。

作者簡介:葉舒憲,文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比較文學中心主任,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上海交通大學致遠講席教授,臺灣中興大學客座教授,中國文學人類學研究會會長,中國神話學會會長,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副會長,《文學評論》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