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求緯
西蘭卡普
西蘭姑娘捧著鋪蓋來了,那可是如花的鋪蓋啊——紅紅的絲線,藍藍的絲線,黑黑的絲線,白白的絲線,黃黃的絲線,紫紫的絲線,蘸著心血,蘸著愛情,蘸著憧憬,蘸著向往,飛針走線地繡在鋪蓋上,萬紫千紅地繡在鋪蓋上,西蘭姑娘就已經(jīng)成人了,西蘭姑娘就可以出嫁了。
99種花色都繡上了,99只彩蝶都飛來了,天下還有什么樣的花沒有繡上呢?村里99歲的老婆婆說,天下的花都開在你這里了?捎形贿^路的99歲的老爺爺說,我看見后山上有一棵長了999年的紅果樹,它可是半夜才開花啊,你何不去把它繡上來?
西蘭姑娘心動了,天天半夜就起床,跑到后山坐在樹前等花開。一夜一夜又一夜,她整整守了99夜,終于等到了紅果樹開花。那可是世上最繁的花,那可是世上最紅的花,那可是世上最香的花,那可是世上最美的花!
織啊,織啊,織啊,織啊。黑色襯底,白色鑲邊,火紅的花骨朵凸現(xiàn)出來了,神奇的圖案展現(xiàn)出來了,西蘭卡普,西蘭卡普,那是土家姑娘的心花啊,那是土家人溫暖的夢境!
祖祖輩輩。年年月月。
山山嶺嶺。村村寨寨。
這夢境就折疊在床上了,這榮耀就纏繞在頭上了,這圖案就斜挎在腰間了,這風姿就披掛在身上了。彩裙閃閃的土家人,漂亮瀟灑的土家人,榮華富貴的土家人,幸福吉祥的土家人,因了這西蘭卡普,因了這神圣的象征,這日子過得來多有滋味,多有特色,這朝前走得來多有魅力,多有氣勢!
啊,西蘭卡普,西蘭卡普,我那美麗的鋪蓋,美麗的花朵,美麗的姑娘,美麗的土家!
龍船水鄉(xiāng)
是誰取了這么個名字,好生敞亮,好生寬廣,卻原來一切皆在暗中窄處進行。水量充沛的清江,厚厚墩墩的清江,綠如翡翠的清江,流經(jīng)這兩千米旱洞、五千米水洞、三千米峽谷,便一頭扎了進去,遮掩著躲藏著不大肯出來了。
尤其是那水洞。哪是什么“洞”啊,明明是一條大河波浪寬,漫在地下看不見,導游用電筒照著,綠綠的黑黑的水波偶爾泛一下紅光,船隨彎轉,眼光們卻又集中到電筒照亮的巖壁上去了。頭頂是山巖,只覺得不知有多高多厚多重,反正此時是暗無天日了。左邊是懸崖,右邊是懸崖,依次朝后退著,似這樣,像那樣,千變?nèi)f化,千奇百怪,千姿百態(tài),千嬌百媚,都覺得脖頸轉動不靈了,眼睛不夠用了,嘴巴閉不攏了,啊呀哇呀的重復得太多了,率性是不是人能不能唱都跟著土家導游女唱起《龍船調》來。
真沒見過大河流到巖層里來,水鄉(xiāng)搬到地底下來,龍船劃到黑暗中來,五湖四海的人棄了那湖那海,自愿輪流排隊到這地下陰河里來蕩舟。陽面子上的事情做夠了,陽面子上的景區(qū)游膩了,陽面子上的人互相看透了,這山縫巖底下果真是個新地去處,好地方!
——只可惜這兒還是太窄,只能二三十人一船一船地進,要不然,滿世界曬著太陽游歷天下的旅客們早已明晃晃地蜂擁而至,全漂在這黑洞洞的陰河里不出來了……
七曜山風車
窺測風向,窺測風向……一輩子就干這么個職業(yè),它們也不嫌單調,不嫌寂寞。
一個個樂此不疲。一座山頭,一道山梁,這里那里,一架一架,就那么高挑地站著,單薄得有些可憐的身材(明顯肚子里一眼看穿,沒有什么貨),看著都弱不禁風哩,你還招風,你還迎風,你還測風,你還用風?
我們?nèi)丝蓻]有這么大能耐,抓一把風來就發(fā)電。人的身材太矮,雖然經(jīng)常站在高處,卻隨時都在惦記著自身安危,謀劃著趨暖御寒。人的身體太壯,風來不能穿心而過,一身筋肉反倒處處堵得密不透風。人的心懷太大,雁過要拔毛,風過要留聲,怎能容風力來發(fā)電?
還是七曜山的風車好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八面來鴻,左右逢源,把遠山近水收于眼底,把低云高霧攬于胸中。趨利避害是它的準繩,為我所用是它的原則,變廢為寶是它的追求,超脫淡泊是它的目標。它周遭有的是風啊,年復一年,周而復始,風兒們老是行色匆匆,擦肩而過,留不下足跡,派不上用場。用口袋裝風吧,那又能裝多少?裝回去發(fā)風吧,誰又能接得住?
轉過去,轉過來,豎起一個念頭:跟風,攔風,發(fā)電!發(fā)電!無邊無沿的風,無遮無攔的風,滿世界的風,沖著我來吧,要不然我就沖著你來!大凡路過我七曜山,躲是躲不掉的,不打照面是不行的,風車靈活得很,黏住你,面對你,跟你旋,跟你轉,不撞個正面不罷休,不撲個滿懷不丟手!
可是呀,待到七曜山溢滿光明之時,你看山頂上那些風車呀,還在按部就班地轉,呆頭呆腦地轉,面無表情地轉,似乎什么也沒抓到過,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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