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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籽

來  源:重慶作家網(wǎng)    作  者:喻建國    日  期:2019年10月15日     

南瓜從夏季摘到秋季,直到寒霜打蔫了它的葉子,瓜藤才慢慢變黃老去,不再“生育”。

但南瓜籽卻一直躺在溫暖的“子宮里”,除非主人家將它“剖腹”取出,否則會呆到來年開春。

小時候,在哪個缺衣少吃的年代,南瓜是全家人的主食之一,與紅苕、洋芋交替鉆進腸胃,填起干癟瘦小的肚子。也許是缺油少鹽的緣故,南瓜的味道打小并不喜歡。但南瓜籽不一樣,它的香,它的脆,它的味,一直留存在舌尖沁入心脾……

堂屋的一角堆放著從坡上摘回來的老南瓜,一樣的圓,一樣的鼓,一樣的黃里透紅,重重疊疊壘得像座小山。

家中的糧食不多,從盛夏到冬季,一家人隔三叉五都要“消滅”一個南瓜。

母親將洗凈的南瓜放在筲箕里,兩手將南瓜輪起來,騰出一只手拿起菜刀,沿著南瓜的中軸分成兩個圓。

捧著絲狀的瓜瓤,母親用力一擠,南瓜籽便濕漉漉地跳出來。均勻地攤開瓜籽,母親舉著筲箕放在瓦屋的邊沿上,讓陽光盡情地暴曬。

趁大人上坡干活,嘴饞的我們端來凳子,兩個人扶著凳腳,一個人爬上凳子踮起腳尖,把盛著瓜籽的筲箕端下來,有包的抓一點放進褲兜里,沒包里放在卷起的衣角里。剩下的瓜籽重新攤開后,再將筲箕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

坐在地壩邊的石條子上,我們不在乎屁股有多燙,忘情地享受著那個年代不可多得的“零食”。從瓜籽的嘴尖撥開皮子,一粒接著一粒不趕趟地丟進嘴里,香味從口腔貫穿咽喉,直通五臟六腑。稍稍解饞,剝開十幾顆放在手心,一次性送進嘴里細嚼慢咽,再“打捆”吞進“肚家壩”,就像“拖潮”的肚子吃了一坨肥肉那般心滿意足。實在心急也不用剝皮,直接用門牙嗑開,肉和皮便各奔東西,甚至連皮一起囫圇吞棗。

吐出來的瓜籽皮,成了螞蟻的“大餐”。那些如針尖般大小的精靈,像大力士般將瓜籽皮高高舉起,興高采烈,馬不停蹄。也有浩浩蕩蕩的螞蟻隊伍,為了半個指甲大的“戰(zhàn)利品”而興師動眾,密密麻麻,熱鬧非凡。

眼看就要拖進巢穴,我們又惡作劇般地將瓜籽皮放回到原地。可不泄氣的螞蟻又從零開始,眾志成城拖動著失而復得的“口糧”,耀武揚威朝家的方向進發(fā)。

傍晚,收工的母親回來了,我們悄悄用袖口揩了揩嘴,立馬站起身來,或?qū)裨诘貕卫锏挠衩装粞b進背兜,或?qū)窀傻牟癫荼нM灶屋……

“誰偷吃了南瓜籽?”

“沒有哇。”自以為高明的我回答母親。

“來,看看這地上的瓜籽皮!蹦赣H揪著我的耳朵邊走邊說。

好在母親從不打人,只是象征性地挨了幾句罵,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后來,母親曬南瓜籽的時候,就加上一些灶灰。說是留到來年做種的,不能吃。再說我們也不敢吃,因為嘴角會留下黑色的證據(jù)。

不過,隔不了多久,母親又會曬沒加灰的南瓜籽,放在地壩邊的石條子上。當然,我們會心照不宣地吃得不剩一粒。

臘月二十幾,離過年還有幾天。母親將那些拌了柴灰的南瓜籽倒在簸箕里,反反復復地搓揉。連吹帶簸,瓜籽搖身一變重新鮮亮起來。

一到大年三十,母親把蓄存一年的南瓜籽倒在鐵鍋里,加點鹽,用慢火炒得噴噴香;蛴么槠把b著,或用升子盛著,時不時抓一把放在孩子們的荷包里,在追逐打鬧中,瓜子皮從我們的嘴中不斷飛出。大人們則圍坐在一起,一邊品嘗一邊擺龍門陣,親情便在南瓜籽的香味中彌漫開來。

正月十五,我們吃“香香”的待遇便會隨著年的離去而離去,而期待又隨著剛剛播下的南瓜苗重新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