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立冬,中國第20個記者節(jié)。
兩個毫不相干的節(jié)日機緣巧合地走到一起,是狹路相逢的較勁,還是久別重逢的擁抱,其實沒有答案,也不需要回答。
想必我行我素的天氣,不會因記者節(jié)或乖巧,或剛烈;更不會投其所好,或天高云淡,或風輕氣爽。唯一能改變的,就只有記者過節(jié)的方式。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有所注定。湊巧,單位今年慶祝記者節(jié)沒有走開會講話,表彰先進,再撮一頓的老套路。而是另辟蹊徑,與忠縣黃金鎮(zhèn)紹溪小學的留守兒童一起過節(jié)。
學校離縣城20公里,大約走了10公里的瀝青路,在黃金場尾端一個急轉彎,便進入一條坑坑坑函凼、曲曲折折的水泥路。車輛加足油門,像一頭頭饑餓的牛,費勁地往上爬。
也許立冬的天氣還沒來得及調整情緒,我們驅車前往學校的路上,風從車窗鉆進來,舔著額,吻著臉,還是秋天那般溫潤,那般多情。路旁樹木的葉子正從深綠向偏黃偏紅滲透,但綠要多一些,濃一些,似乎秋的腳步也慢了半拍。偶爾,一枚葉子掙脫樹的束縛,晃晃悠悠飄落在擋風玻璃翻個身,又打著旋兒從側窗飄走,跌跌撞撞撲入大地的懷抱,把冬的訊息告訴給剛出土的麥苗。
綿延的山巒像一把刀,將熱鬧切在了山外,把幽靜切在了山內(nèi)。校園有些老舊,雖沒有想象的氣派堂皇,卻鳥語花香,樹木蔥蘢,宛若世外桃園。
黃金鎮(zhèn),一個富貴的名字,這里沒有金礦,也沒有遍地的金黃。紹溪小學,一個充滿水的姓氏,卻看不到溪,也見不到水。這兩個名不符實的稱謂,想必取名者也沒有經(jīng)過太多的醞釀和推敲。
學校呈規(guī)則的梯狀布局,第一級是水泥操場,立著兒童和成人籃球架。第二級是空壩,置放著幾張乒乓球臺,開辟有方形的菜園。第三級是教室和辦公室。每一級用石梯連著,級級抬升,天天向上。
學校有18位老師,開設有三四五六年級四個班和一個幼兒班,共有34名學生。除六年級的班有16個孩子,其它的班僅有幾名學生。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這里曾開設有初中班,每期就讀的中小學生多達1200多人,全校的教職員工接近100人。隨著城鎮(zhèn)化步伐的加快,如今剩下的,有青絲變白發(fā)的堅守,有一年難見爸媽的“留守娃”,也有校園日漸的冷清和空曠。
“我們在一起”,蒼勁的大字噴繪在舞臺的幕布上,主題一目了然,直奔中心思想。50多名廣電新聞人,10多名法律志愿者不約而同匯集在操場,用情溫暖師生,用愛點亮希望。
34個孩子,最先站在舞臺的中央,廣電的叔叔阿姨們將嶄新的書包塞到了他們手中,背在他們的肩上。黃的,紅的,粉的,一個個書包就像一只只五顏六色的蝴蝶,張開著五彩繽紛的翅膀。害羞的、甜美的、興奮的,一張張笑臉盛開著,簇簇擁擁,蓬蓬勃勃,仿佛聞到了花的芳香。
我的同行,這些扛慣攝像機,拿慣筆桿子的無冕之王,興高采烈走上舞臺,瞬間顛覆了正襟危坐的模樣。歌舞豪邁奔放,小品捧腹歡暢,脫口秀妙語靈光,恍若大腕明星閃亮登場。孩子們合著節(jié)拍,或搖頭晃腦,或輕聲哼唱,或捧腹大笑。掌聲,歌聲,笑聲,飛過院墻,繚繞山崗。
老師們站在操場的兩旁,一會兒端茶,一會兒送水,跑前跑后地張羅,生怕怠慢了我們這些第一次在校園過節(jié)的稀客。他們大多四五十歲的年齡,教鞭在臉上濃縮成深深淺淺的皺紋,粉筆灰長久浸染凝固成頭上的斑斑白霜。
任利軍是學校的領頭羊,這位49歲的中年男子已扎根在這里25年,昔日飄逸的頭發(fā)被歲月連根拔起,稀稀落落的發(fā)絲圍在腦袋的四周。老師打趣他的頭型像“地中!,他卻笑稱是“鹽堿湖”。校長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稱呼,實質更像一個大管家。除了教書育人,他雙手握刀上下翻飛剁肉如泥,飛檐走壁檢修線路更換燈泡,淘菜炒菜洗衣縫衣……里里外外,樣樣在行。
與任校長一樣,18位老師有十八般武藝,語文、數(shù)學、音樂、體育、書法、繪畫,沒有一科不精通,沒有一位不擅長。
喻甫軒等幾位老師自從分配到這所學校,就沒有挪過半步窩,最長的有32年。18位老師在這所學校累計安營扎寨的時間足足有400年。從1962年辦學至今,學校共送走了20000多名學生,其中有不少考上了清華大學、四川大學、重慶大學等名校。
操場邊的那顆榆樹,蒼翠挺拔,枝繁葉茂,少說也有30米高,只有成年人才能抱住它的腰身。它長在學校的最低處,卻比建在最高處的教學樓還要高。沒有人知道它的年齡,它天天仰望星空,俯看莘莘學子,聆聽朗朗書聲,把塵世的喧囂和繁華置身事外,把每一位師生的記憶刻進年輪。
榆樹上長滿了石巖姜,這種附生草本植物生命力極其頑強,無論高聳的石崖,還是參天的大樹,只要一粒種子,它便生根瘋長。再大的風吹霜打,再久的酷暑雨刷,只要有空氣和陽光,它就會把生命盡情揮灑,恣意綻放。
石巖姜沿著榆樹的主桿和枝丫,挨挨擠擠,密密麻麻,郁郁蔥蔥,閃閃亮亮。一株株,一片片,仿佛重重疊疊的書本,壘起知識的金字塔。又像一級級臺階,搭起博學求知的天梯,讓孩子們觸摸到宇宙的臉龐。
這顆飽經(jīng)風霜的榆樹,不似老師們的背影嗎?!為了大山里的孩子,他們不離不棄,深耕三尺講壇,埋藏了芳華,育出了桃李芬芳。
這些茁壯成長的石巖姜,不似學生的身影嗎?!他們踩著老師的肩膀,攀上知識的巔峰,接壤藍天,搏擊風浪。他們一屆一屆依附知識的拐杖,走出校園,走向詩和遠方。
驀然回想,這些走出大山的孩子,正好比一粒粒金子,閃爍在祖國的大江南北,用學識涵養(yǎng)人生,用勤勞根植夢想,讓理想變成現(xiàn)實,讓夢想煥發(fā)榮光。我終于靈魂開竅,明白了黃金鎮(zhèn)的真正含義,因為人才總比金子更珍貴更閃光?磥恚S金鎮(zhèn)實至名歸,理應美名遠揚。
這些潤物無聲的老師,恰似涓涓細流,用知識洗滌前輩的文盲,以滴水穿石敞亮閉塞的村莊。他們默默奉獻,無怨無悔,用汗水澆灌花朵,讓花朵妝點鄉(xiāng)村。我突然茅塞頓開,讀懂了沼溪小學的真正由來,因為知識的溪流匯成了鄉(xiāng)村振興的磅礴力量。幸甚,紹溪小學名正言順,注定名聲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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