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詩人王童新詩集《尋找旅行者一號》,仿佛登上了太空船,飄逸在遙遠的遼闊和遼闊的遙遠里,傲游蒼穹的快感,忘記了空間的存在。 地球遠去了,山川河流遠去了,泛黃的歷史遠去了,戰(zhàn)馬、長矛、火炮、軍艦、核武遠去了,愛情、嫉妒、算計和恃強凌弱、自私貪婪、環(huán)境惡化、瘟疫災難、地殼裂變、颶風海嘯、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功名利祿,一切人間怪象,統(tǒng)統(tǒng)煙消云散。眼前只有旋轉(zhuǎn)的星球、浩瀚的銀河、無垠的天體。王童以飛天的詩語,問詢天外的秘密,在茫茫天空,鐫刻下詩意的痕跡。 飛天、問天的航天人呈獻給世間的,是華夏子民從未抵達過的天外仙界。詩人運用212個中外神話傳說、66個中外典故、107個中外歷史事件、141個高科技和天體宇宙現(xiàn)象,和眾多的人文地理、天體學說和各類宗教進行肆意聯(lián)句。這些龐大的具象,常人無從下手。但詩人卻能夠隨意雜糅融合,縱橫八荒,收放自如。詩人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為主線,以空靈飄渺的詩句和虛實相生的手法,胸懷蒼穹,視野開闊,展開奇思妙想,激情四射,節(jié)奏鏗鏘,詩意曠遠,給人們展示了一副壯麗的飛天畫卷,一場問鼎蒼穹的饕餮盛宴,讓我心潮澎湃,手不釋卷,欲罷不能。而詩人自己也在調(diào)集學識積累吟詩成文的過程中絕圣棄智,完成了一次“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靈魂與詩學的修行。 詩人從某國通過法案拒絕中國加入太空之旅切入,以我國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樂曲奏響為序曲,用“這是一把開啟天使行宮的鑰匙”,開啟了東風直上九重霄的太空之門,敘述了中國航天人布局浩瀚蒼穹問天之旅的千古壯舉。在這宏大敘事的史詩書寫中,每一個章節(jié)都有翅膀,飛翔的快感貫穿始終。 人類由于過度的貪欲而違背了天道自然法則,導致了地球功能紊亂。各種自然災害頻發(fā),氣候變暖,冰川融化,瘟疫盛行,地震海嘯,地球荒漠化,能源危機,戰(zhàn)爭掠奪,饑餓盛行,核武威脅等等,逼迫人類文明倒退,讓這個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世界,污穢不堪,上天在譴責,作者在譴責。所不同的是,上天的譴責是災難,作者的譴責是痛徹心扉的告誡。 一場文明的誕生、延續(xù)和消亡,和平與幸福的獲取,都要經(jīng)歷無數(shù)次洗禮和涅槃。文明的倒退,道德的淪喪,令作者痛心疾首,F(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沖突,權(quán)利與貪欲的聯(lián)姻,不僅讓王童感到困惑和憤怒,也展示出他對塵世悲苦的憐憫,并滋生出改造世界、改造人類靈魂的大同世界的美好向往,這也是人類走出沼澤泥潭的共同理想。詩人對人間各種丑惡的無情揭露和鞭撻,體現(xiàn)了他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考和向往,也折射出了詩人胸懷天下蒼生福祉的博大情懷。對社會構(gòu)成和生存狀態(tài)的陳述,詩人客觀地展現(xiàn)了陰影與光明。東西方不同文明、價值觀、意識形態(tài)、民族特性,在這里交匯融合,衍生出新的社會形態(tài),展示了中華民族的包容性和開放性。博大紛繁的社會構(gòu)成,展現(xiàn)了華夏民族的非凡氣度。 詩人的詩性思維,是發(fā)散性的。縱橫八荒,古今中外,追根溯源,遠古文明的一個螺絲釘,讓人忘記了時間的久遠,在周而復始的歷史演進浪潮里,我們僅僅是推動歷史前進的一個兵卒。詩人還回顧了亙古而來的一帶一路,從對一路夕陽照駝鈴的回望,到高鐵飛馳一路西行帶去東方古國神韻,展示了出中華民族堅韌、智慧的優(yōu)秀品質(zhì)。艱辛與榮耀,屬于勤勞聰慧的華夏子民,這些都是中國實現(xiàn)飛天夢想的自有條件。詩人王童這種大開大合的敘述,給人展開了一幅跌宕起伏的天體畫卷。在以光年計算的時空里,個人的榮辱功名又算得了什么呢?未居廟堂之高,卻憂其民,身居江湖之遠,卻憂其國,堪稱大情懷。 詩人勸告,讓我們回歸傳統(tǒng),回到田園,回到簡樸,回到自然,回到人性本真,回到天人合一的古老哲學里面去。勸導顯然是無力的,需要的是行動。逃離地球到宇宙里尋找棲身之所,或借助別的星球物質(zhì)改變地球生存環(huán)境,是人類的無奈之舉和必然選擇。而要完成登天壯舉,又是何等的艱難。 中國在重重封鎖與阻礙中完成了登天之旅。詩情謳歌了那些問鼎蒼穹的航天人。 人沒有翅膀,個體無法獨立完成升空飛翔,只有借助自然和科學的翅膀才能實現(xiàn)。無論是人還是科學,都必須遵循規(guī)律,這個規(guī)律就是天道、地道和人道。天之道在于“始萬物”,地之道在于“生萬物”,人之道在于“成萬物”。三才之道,將天、地、人并立起來,并將人置于中心地位。哲學也有自身的局限,異想天開和先行者的孤獨,不過是人的本能常態(tài),而常態(tài)不需要哲學來做多余的解釋。在這里,航天人取其精髓,遵循“三道”而行。 詩人的詩意表達,還呈現(xiàn)出了宗教。詩人的詩意表明,真正的宗教是勸人向善,渡人成仁,也是佛儒道教旨的精髓,詩人的結(jié)論是:天國的圣殿,只收留良善。 航天組詩對文學的描述與眾不同,所敘之事超越了古今和地域。文字如星斗,跳躍而富有光芒。在詩人筆下,浩如煙海的宇宙,充滿了玄機。在這里,狂草不再是一種書法體,而是星象鏈接的一種天象,是天書示人的一種意象。思維、情感,都被文字的翅膀帶上了天庭。探索,在這里成為文學的另一種功能,騰空的語言成為一種穿越的力量。 甘肅天水,人杰地靈之地,女媧補天的美麗傳說,國人盡知。詩人將女媧補天的傳說故事嵌入詩章,增添了詩歌的神秘色彩。詩人以天水為弓,將詩意的箭頭射向太空,并把自己喻為女媧的郎君,與其生育子孫,不僅自己,還有子孫都成為了飛天一員。中國人飛天,從女媧補天傳說中來,從牛郎織女度鵲橋中來,也從曾經(jīng)的層層封鎖中來。航天詩問天問星辰,問蒼茫浩瀚的宇宙,誰主沉。繌奈羧盏母卟豢膳,到今天的高攀不起,華夏子民穿過層層封鎖,成為了遨游宇宙的優(yōu)秀一族。詩人這種對航天員的贊美和民族自信,正是華夏子民征服天體的動力。在這里,詩意的表達,代表了整個民族的精神狀態(tài)和智慧光芒。這不僅是一次飛天的記錄,更是把握未來天宇的雄心寫照。 在“天上的中軸線”一節(jié)中,詩人這樣描述:從天安門出發(fā)/從中軸線乘神舟十一騰飛而去/他們沿著那萬家燈火劃過一道彩虹/天上的中軸線群星璀璨萬仙起舞/天上的大柵欄與前門大街人聲鼎沸/群神在歡聚相會/千神在顯靈高歌……這些穿越天上人間的奇思妙想,既有前門大街的煙火,又有直達天庭的空靈,咫尺與遙遠相互更迭,虛實相生的描述,把人從現(xiàn)實推涌到幻覺,上得了天,落得了地,真實與虛幻彼此關(guān)照呼應。正如王童所言,因為飛船上天,世界變小了,宇宙濃縮了,牛郎與織女不再隔河相望,人間的愛情,與天上的愛情不再有別,因為飛翔消解了相思之苦。 詩人在飛天問天的書寫中,月亮的章節(jié)和詩句較多,這大概是明月承載了人類太多的希望和中國航天人對這一輪照耀千古的明月情有獨鐘吧。是的,月亮給予了人們太多的想象和情感。月亮,是我們最近的遙遠,詩人不惜筆墨,把詩情畫意、個人情懷衍生到了自然情懷、天體情懷和家國情懷。 嫦娥遠嫁,月輝清冷,嫦娥頻繁跳動在詩人的長短句中。因為有了宇航員的親情,嫦娥不再寂寞高冷,殘月終將重生。探月成功的現(xiàn)實,不再是神話,分布在牛郎身上的集成電路,織女伸開的太陽光板,航天人仿佛看見了吳剛、牛郎的微笑和嫦娥、織女羞澀的光芒。 詩人還把女航天員劉洋、王亞平美稱為嫦娥。2014年11月初,正在中國作家高研班魯迅文學院上學的我,社會實踐活動中參觀中國航天中心,榮幸地見到了劉洋,期間行走交流的場景被同學拍了下來。同框那一刻,我與劉洋,不,與往返人間和明月的嫦娥熱情交談。在她看來,天上的事,地上的事,都不是事,我們必須解決好自己的事?床怀鏊荚職w來的絲毫疲倦,倒是那神仙姐姐的微笑帶著明月的清輝和皎潔,光彩照人。正如詩人描述的,那是燦爛的笑,令人神弛的笑,那是航天人自信寰宇的笑。 進入太空,一切都是新奇玄妙的。揭開月亮的蓋頭,看到的不是傳說中姣美,而是陰晴圓缺更迭的陰影與殘輝。展開的系列奇特想象里,捧出的都是生活在這個塵世的具象,由此抒發(fā)與生俱來的七情六欲。所不同的是,載體是實的,詩意是虛的,虛實間的情感溫度與飛天的高度,互為照應。 詩人飛天的詩意,飛向了令人神往的天國。在那里,寂寞不寂寞,我不知道,但詩人筆下的我們,在貌似喧囂的塵世里,卻寂寞、孤獨難耐,都渴望到天國得到消解。乘坐神舟系列飛船,應該是我們唯一最快捷的選擇,到了天國,我們可以和詩人一道宴請群仙,大聲朗誦《將進酒》,廣寒宮里舒廣袖,忘卻一切人間煩惱。詩人向往明月折桂,每一個今天的中國人都向往穿過銀河,攪起千重浪。在月球上,娶妻生子,與一萬對嬋娟翩翩起舞。上九天攬月,已經(jīng)變成了現(xiàn)實,詩人的夢,我們的夢,不再是夢,而是一場說飛就飛的旅行。 一撇一捺,一人一條河,夸張至極,卻又在情理之中。人所言為人,既能頂天立地,也可上天攬月。神秘,不過是一種感覺,在宇航員的眼中,月球卻不再神秘,而是已經(jīng)達的未來,我們可以任意行走,亦可成為移居別的星球的中轉(zhuǎn)站,或我們茶余飯后散步的一個好去處。月亮,成為我們?nèi)祟愇磥砻\的跳板。 這是婚轎在云水間的顛簸嗎?/新娘的蓋頭姹紫嫣紅,新娘的臉龐釅酒熏然/他們進入洞房,他們歡會在暗夜/微明的一角,云鬢斜插/汗津的雨幕,水漲船高/愛意濃濃,醉眼朦朧/出閣的歡喜除卻緊身的衣裳/。來自“血色月亮”的這一段,貌似在書寫愛情,實則在寫嫦娥飛天的過程。詩人此刻猶如登天,看到的景象如此美妙,飛天的過程如癡如醉。紅月亮,血月亮,都是詩人詩化了的意象。而實際上,飛天的過程異常煎熬,要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極限挑戰(zhàn),而這些,都是航天員問天必須承受的考驗。 嫦娥號發(fā)射升空,并非只需輕輕按動按鈕,就可一飛沖天,而需要幾代人的艱辛付出。我們蛻變成蝶的那一刻,是幾代航天人衣帶漸寬的執(zhí)著堅守。問天路上,留下了太多問號,也擱淺了太多死亡號。今天飛天的來往自如,無疑是在白骨上起飛的,后來者成了新的英雄。自從有了人類,地球上的死亡方式大多雷同,不會引起人們特別的關(guān)注。而世界探索宇宙,先后21名宇航員前赴后繼,魂消太空。在詩人筆下,他們生命是那樣的壯麗,魂魄與肉體都縹緲在天際,太空就是他們的墳塋。在詩人筆下,無論他們來自哪個國度,都不是失敗者,都是后繼者成功問天的殉道者,詩人對他們充滿了敬意。為人類福祉而逝去的生命并沒有死亡,而是以另一種方式存活在詩歌里,在生生不息的傳說中得到永生。如果死亡可以選擇,我也愿意這樣宏大飄逸地死去,群星默淚的哀思,云霞垂掛的挽聯(lián),與眾仙把酒言歡的愜意,這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享用的死亡模式,人類紀念他們的方式,只有仰望。因其如此,在天門敞開開啟香檳慶賀那一刻,首先應該為他們倒上一杯,以慰先者英靈。 進入太空,太陽中心下發(fā)現(xiàn)、發(fā)生的的一切生命和事物,并非發(fā)現(xiàn)而存在,而是早已存在而被發(fā)現(xiàn)的一小部分。太陽的功能和功能所產(chǎn)生物質(zhì),被我們逐漸揭秘和利用。作為地球上的太陽之子,我們在接近她,穿越她,進而解密她。 毫無疑問,霍金誕生于人類,似乎又異于人類,猶如天外來客。詩人描述的霍金具有超凡脫俗的聰慧,他在量子場里糾纏不休的過往,那是人類圍城未曾識別把握的陌生領域。盡管他無法擺脫生老病死,但他活在了人類未可知的領域。包括他的預言和四維空間,今天都在無限接近。他與愛因斯坦同歲去世,有人從人道上說,結(jié)束輪椅之苦也是一種解脫,或許他已經(jīng)去了天國。但是,霍金與愛因斯坦的際會和同歲消亡,充滿了玄機,這些是我們當下無法解釋的玄妙。 “飛行的雪茄”一節(jié)專業(yè)性較強,如果對天體星辰不夠了解,就會難以理解,比如我,但這不是詩人的錯。比如奧陌陌、探探、坐標曲線、木衛(wèi)二、海王星、黏合體、奧林帕斯山崗等等,這些來自航天和天體領域的意象,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似是而非。當然也有我們熟知的哈利波特、丘吉爾、哥倫布、泰戈爾等。這些眾多陌生而熟悉意象的加入和貫穿,增強了語言的陌生感和視覺沖擊力,也增添了探索宇宙的神秘感。讀到這里,自然而然讓人感到,詩人仿佛從天外來,帶來的都是外星語。 喂,你好!這樣的問候來自地球,來自星球間的相互友善,也來自王童詩語化的問安。無論誰奔向誰,誰問候誰,都是星辰間相互釋放的善意?臻g站,只是星球相互訪問的驛站,彼此在太空里喝茶聊天,交流各自帶來的信息。誰也沒有占領誰的領地,掠奪彼此的資源寶藏,因為好奇,因為陌生,因為探索而友好,彼此忘記時間、空間的存在,在宇宙任意一角,都可成為我們各自新的家園。 我已登月/我已上天/我點燃了另一盞明燈/我劃破了另一層黑暗/那奇異的環(huán)形山那隱約的珍珠淚/垂掛在我的眼瞼,讓我涌起攀登的快樂/這是真實的夢境,這是真實的神話/……過去,久遠,歷史/人間,人事,滄桑/大海的濤聲回響在彼岸/群山蜿蜒在朦朧中/地球的守望者迎來了換崗的哨兵/嫦娥的情敵奔向了另一處驛站/天地的錯位把落日捧向了星空/無明的暗夜鑲上了耀眼的金邊/所有的詩意如天女散花/普世的仰望盡情歡歌。王童在繼續(xù)飛,繼續(xù)問。這一節(jié)“升起來了”,呈現(xiàn)得非?~緲空靈。隨著飛船升空,所有的一切都懸浮天際,人間的愛恨情仇,是非恩怨,功名利祿,都消失在風波煙云里,連落日都位移到了星空。所有的玄妙,盡收眼底,一切盡在仰望和環(huán)視里彰顯美妙。此刻,升起來的不僅是飛船,還有詩人的肉身和靈魂,和一個民族的自豪感。 阿姆斯特朗,第一個登上月球的美國宇航員,留下了外星人第一個足跡。無疑,他是人類訪問太空的先驅(qū)。那一枚足跡的拓片,比一首詩更有魅力。詩人把阿姆斯特朗帶回到了埃及法老身邊,帶進了兵馬俑。無論是遠古的足跡,還是現(xiàn)代人留在海灘、山崖,又抑或裝甲車、重型坦克、定點清除、核泄漏留下的痕跡,都無法與阿姆斯特朗的足跡相提并論。但是,那枚足跡已經(jīng)塵封在了月球的風暴里,傲慢與偏見讓阿姆斯特朗蒙羞,他的足跡沒能成為人類訪問太空的坐標,也未能阻擋中國航天人另辟蹊徑。世間所有的仰望,都在飛天、問天的太空旅痕里彰顯榮耀,在嫦娥號系列飛船和月球五星紅旗上閃爍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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