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峽看雨
一場暴雨，被天氣預報提前識破
像一個臉上有青春痘的姑娘
再也不肯出來見人
友人驅車來到金刀峽山上
這里的山，生了更多的山
大山小山早已占領有利地形
霧，把一條蛇形水泥路
也叫來了
偶有雨點停留在松針上，折射出
千百顆針眼
人間如此精致干凈啊
風吹草動，松林略有小小的不安
雨似乎不是垂直的
沒有身高，她已躺平為一張
足以讓我、你、他
心甘情愿繳械的網(wǎng)
天鵝
秀湖邊的樹上，有一塊牌子：
天鵝不長在餐盤中。
而偌大的湖面，以及被它兜著走的整片天
仿佛一個餐盤，滴水不漏
我看到的情景是：
舍不得用的水，已然滿額皺紋
天鵝在這里掀起浪花
浪費云雨
天鵝世界多好啊
把一泓水
和一片天戲耍在腳下
它在，與之并存的事物
都得俯首稱蛤蟆
植樹
就是將一顆顆釘子
倒著
釘在地球上
深愛一個人
請他去
釘釘子
鳥語
沒人知道，鳥兒點頭那么隨意
是贊成還是反對
林子里，鳥兒要么不說話
要么把話大聲說出來
它們沒有私語
在鳥看來，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就是多了一棵榆木疙瘩
我離開，就是一棵朽木不堪沉默倒了下去
鳥兒的快樂，源于一生只說幾句
無人能解的話
喔嚯
雷受驚了。想必有一群雷
追打一顆雷
或忍無可忍，他才這樣的
無路可走時
人人都是一顆雷
畢一生之功，閃電撕開天空時
喔嚯，原來天幕什么都沒有
蟬蛻
化蛹為蝶只需帶走點什么
為帶走叫聲
連軀殼都割下了
還要什么呢？四肢也留下
這不說話的標本抓緊樹桿
大蔥一樣剝出前世，以及
它叛逃的不堪
我似乎明白了江湖
如何從一場未知中抽身而退
成為已知，或知了
星星的前世是星么
過了今晚，明天會是什么
昨晚的星與今晚的星有血親么
這樣想著，眨眼便有一顆流星砸下來
捉字
我在門前院壩讀書
并沒讀出聲來，更像是
在一堆長滿蟲子的紙堆中捉字
陽光也跑來捉，被它挑選的字
記載著那些見得光的事
而另一些見不得光的文字
活在陰影中
低著頭的字，像戴枷鎖的罪人
被我的拇指按住
一生動彈不得
命運
對不習慣挪窩的林木而言
路是沒用的
土地不生產(chǎn)路。出來散步的人
手上都攥著一條路
他們抖一抖，撒開
一條路就活了
或坎坷，或平直
路的另一端，始終捉在手中
叫命運
撒出去的路收不回來了
分了叉的路也合不攏
徐庶：當代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重慶市地質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品見《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青年文學》《民族文學》《散文選刊》等。獲冰心散文獎、曹植詩歌獎、“秋浦河杯”李白詩歌獎。
（原載《青年文學》2021年1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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